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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2章 大婚

姑娘,是時候了。”

曉真從袖子里拿出瓷瓶,遞給謝希暮。

樂安察覺不對,看了眼謝希暮手里的瓶子,“這是什么?這是什么!”

謝希暮摸上樂安的臉,刺骨冰涼從指尖渡了過來,讓樂安頭皮一緊。

“府外可都是太后的人,你要是對我做什么,太后一定會知道的。”

女子好像聽到了什么笑話,眉眼彎彎,沾染著意味不明的戲謔,“今日我走的是正門,便是太后的人親自瞧著我進來的。”

樂安表情徹底僵住。

“想明白了嗎?”

女子將樂安額前碎發掃開,游移向下,“小傻瓜,太后不要你了。”

樂安瘋狂搖晃腦袋,“不、不可能,太后寵愛了我十多年,她不會、不會這樣放棄我的,一定是她還病著,所以不清楚你對我做的這些。”

“別天真了。”

謝希暮輕輕笑了兩聲,朱唇輕啟,讓樂安骨寒。

“太后真的病了嗎?”

“雖然有些殘忍。”

女子的手忽然鉗住了樂安的下巴,后者瞪大了眼珠子,不敢置信。

“多年情誼和這身血脈比起來,還是輕賤了些。”

“太后她老人家,遠比你聰明。”

樂安猶如五雷轟頂,一動都不動,任由謝希暮將瓷瓶里的藥液灌進了口舌之中。

滾燙火辣的刺痛感好像烙印在喉嚨里,樂安捂著脖頸歪倒在地上,眼珠子通紅得要滴血,模樣痛不欲生。

尖尖將人從后門送離,隨即按照計劃回到原地,發現謝識瑯已經站在了屋內,多日不見的琉璃被麻繩捆綁著,嘴里塞了破布,被人扔到了樂安跟前。

尖尖躲在暗處緊盯。

“……”

屋內,樂安喉嚨里的痛意沒持續太久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,她緩緩抬眼,看向走進來的男子。

這位高高在上、不可一世的謝相,早先在她心中,的確是個厲害存在。

可當她知道這人同謝希暮廝混時,心里只剩下嗤笑和輕蔑。

什么風光霽月、什么君子如蘭,都是假象。

“謝……”樂安張開嘴,卻發覺說不出話來了,這才知道方才謝希暮給她喝下去的是什么。

謝識瑯垂眼,掃過樂安笑得詭異猙獰的面龐,隨之坐在一旁,面上淡漠一如從前。

“你……”

樂安指著謝識瑯,冷不丁又笑了出來。

或許讓謝希暮同這人成婚,才是最正確的選擇。

她倒要看看,謝希暮嫁到謝家,又會是怎樣的天翻地覆。

“先前我太忙了,才容忍你活了這么久。”謝識瑯骨節分明的手指擊叩在桌面上,冷俊面龐好似無情神祇,“你敢傷她、害她,不配活在這個世上。”

“官家本來要懲處你,但我想了想,還是我親自動手,較為妥當。”

謝識瑯斜眼瞥向門口的阿梁,后者領命,提起火油桶在屋子外繞了一圈,不多時,樂安便嗅到了一股濃烈的火油味。

這人,竟然是來殺她的。

“你……”

樂安捂著嗓子,即使到了這境地,還是不甘心,嗓子發出摧枯拉朽的破敗聲:“怎么…怎么……敢——”

外頭已經燃起了火光,謝識瑯沒聽清樂安在說什么,不過看她這副模樣,大抵也能猜出她要表達的意思。

“你,我有什么不敢殺的。”

謝識瑯從容不迫地起身整理衣襟,隨即一步步走過來,處變不驚,了無懼色。

“郡主我說殺就殺了。”

他蹲在她面前,漆黑如一灘死水的瞳仁里是毫不掩飾的殺意和冷厲,一字一頓,扯動嘴角。

“更何況,區區一個你。”

樂安死到臨頭,身體內才泛起一陣急劇的求生欲,撲過去抓住了謝識瑯的褲腳,喑啞嗓音發不出一個正確的語調:“謝、謝希、都是……”

謝識瑯慢條斯理拽開衣角,余光里的樂安像是污穢之物,多看一眼都惡心,樂安就如一條死狗,布滿紅血絲的眼珠子充斥著鮮明的恨意。

“主子,咱們可以走了。”阿梁上前稟報。

謝識瑯微微頷首,往屋外走了兩步,角落里,阿蟒抓著一個丫鬟的后衣領扔到他跟前。

“啊!丞、丞相。”

尖尖被扔在地上,連忙趴在地上解釋:“奴婢、奴婢是希兒姑娘身邊的人。”

謝識瑯冷冷看了小丫頭一眼,“撒謊。”

尖尖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,急忙道:“奴真的、真的是……”

阿蟒將小本子遞給謝識瑯,后者飛快掠過,心知肚明。

“既然是明慧的人,也不用留了。”

尖尖瞪大了眼珠子,“不、不,大姑娘說了要留奴婢一條性命的,丞相,求您帶奴婢去見大姑娘。”

玄衣少年的劍很快,幾乎是一劍封喉,小丫頭便如輕飄飄的紙片般,歪倒在地,脖頸涌出源源不斷的血液,再無聲息。

“哈哈哈——”

屋內傳出女人瘋戾沙啞的狂笑,摻雜著意味不明的悲涼,聽得人渾身發冷。

阿梁瞥了眼屋內,問謝識瑯:“只將人處理了還是……”

“全燒了。”謝識瑯應當是從這小丫頭嘴里聽到謝希暮的名字,深為不喜,神情越發沉郁。

熊熊烈焰,五內俱焚,屋瓦琉璃盡碎,縣主府周遭蔓延開驚呼聲和人流走動。

而另一邊的崔家府宅,卻是靜謐安詳。

大婚前夕,新娘要留在娘家中,不可與新郎見面,謝希暮已經遵循禮制在崔家住了十多日了,這夜楊夫人來她屋中說了會兒話。

楊夫人與謝希暮雖只短短相識幾月,不是親生娘親,卻將她看作親女兒,作為長輩,還是叮囑了一些話。

走之前,又將一個小本子交給謝希暮,讓她入夜前看看。

謝希暮掃了眼制作精巧的小冊子,隨即放在了榻上,入凈室沐浴過后,才倒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小冊子。

上頭的圖亦是點到為止,說是教習,卻也沒讓她學到什么。

正是看得無聊生了困意,屋門響起幾道擊叩。

她略加思索,走到了門邊,詢問:“伯母?”

屋外人頓了須臾,緩緩道:“是我。”

熟悉的男音在夜色中降臨,讓謝希暮的語氣聽上去無所適從:“你…怎么來了?”

謝識瑯的聲音比往日更啞些:“能開門嗎?”

女子有些不好意思,“明日就要成婚了,在這之前,咱們是不能見面的。”

“無妨。”

男子答了這一句,又補充:“我很快就走。”

門這才打開。

謝希暮抬眼看去,男子身上的衣衫并非在縣主府穿的玄袍,神情也略顯恍惚,周身有一股淡淡的酒氣夾雜在微涼的夜風里,聞著讓人心醉。

他來之前,還換了衣裳。

“你喝酒了?”她好奇地問。

謝識瑯垂眼,略顯迷離的視線落在只著白色里衣裙的女子身上,玉頸削肩,烏發略濕,搭在了后背上,小臉素凈白皙,討人憐愛。

他悶悶嗯了聲,移開視線,“你沐浴了。”

女子點頭,“方才去花園里走了走,出了點汗,才沐浴了。”

謝識瑯沒說話,往里頭瞥了眼。

“你…要進去坐坐嗎?”她問。

謝識瑯遲鈍地點了點頭,大步邁進去,徑直坐在了她的榻上。

謝希暮本來是想讓他坐在茶桌邊的,沒想到這人這么自覺,故而將倒好的茶水遞到了榻邊上,“喝水。”

男子沒接水,冷不丁問了句:“你今夜就在府上?”

謝希暮一臉不解,“不然我還能去哪兒?”

謝識瑯深深看了眼她,又轉移了視線,“哦。”

“你怎么喝酒了?”謝希暮將茶放到一邊,反過去問他。

謝識瑯起先默然,緩緩才道:“同僚應酬。”

“哦。”

謝希暮學著他的模樣,哼道:“是哪個同僚這么不識好歹,成婚前還拉著你去應酬?”

“……”

他應當是沒喝太多酒,她記得上回他喝醉了,全然都不記得她是誰了。

今日倒是清明,還會來試探她。

謝識瑯挪了挪身子,忽然皺眉從腰后摸出硌人的玩意兒,是一本小冊子,先前沒見謝希暮看過這本書,“這是什么書?”

女子瞥了眼他手里拿著的冊子,道:“方才我去沐浴前,伯母給的,讓我睡前看,不過我剛沐浴完,還沒來得及看。”

謝識瑯低下視線,指尖翻動了兩頁,瞧清楚上頭的小圖畫的是什么時,神情驟然一僵。

女子恍若不知,“怎么了?這是什么書?連你也看不懂嗎?”

“我……”

謝識瑯攥緊了小冊子,連忙蓋上,眼神躲躲閃閃,“沒什么。”

謝希暮靠近過來,“我瞧瞧,里頭是什么?你怎么這么神秘?”

謝識瑯將手背過去,“沒什么。”

“沒什么你怎么藏起來?”謝希暮好笑發問,又湊近了些,“我看看。”

他耳根子接連紅了起來,聲音不自覺心虛:“就是尋常一本書,你別看了。”

“尋常的書,我為何看不了?”她將人逼退了些,理直氣壯反問。

謝識瑯嘴唇張了張,“這個太深奧了,你看不懂。”

“我看不懂,你可以講給我聽啊。”

謝希暮亦坐在了榻上,靠近他身側,眸子亮閃閃的,“就像小時候你教我念書一樣。”

小時候?

謝識瑯不禁蹙眉,想起姑娘幼時可愛圓潤的模樣,心里的罪惡感頗深,騰的一下起身,“說不了。”

女子一同起身,謝識瑯連忙抱著書道:“你頭發還濕著,先擦干再睡,我先走了,明日還有正事。”

謝希暮還來不及開口,男子就落荒而逃。

她忍不住笑了。

謝識瑯跟她比起來,怎么更像個小媳婦兒?

這男人真可愛。

“姑娘。”

曉真在外敲門,打斷了謝希暮的想法。

“進。”

謝希暮重新臥在榻上,懶洋洋地看向來者,“怎么了?”

曉真是看著謝識瑯跑出去才來報信的,神情復雜,“城西的甜水巷起了場大火。”

謝希暮抬眉,“縣主府后頭。”

“是。”曉真緊皺眉頭,“縣主府一并燒了,奴方才騎馬回去看過,現在火還沒熄,尖尖也沒出來。”

如今曉真才明白,為何謝識瑯要留著樂安的命。

原來是要親自動手。

“哪里還有什么尖尖。”

謝希暮若是真想讓尖尖活命,離開之時就會將人帶上,不會讓她接著去盯謝識瑯。

“姑娘您不是先前說過……”曉真欲言又止。

“說過什么?留她的命?”

謝希暮伸了個懶腰,“我是說過不要她的命,可旁人要她的命,我可攔不住。”

曉真擔憂,“丞相今夜過來,該不會是發現了什么?還是尖尖同他說了什么?”

“發現了什么又怎樣?”

謝希暮半瞇起眼,“這場大火會把一切都燒得一干二凈。”

*

入冬后京城陰冷了好一陣,今日倒是日暖風和,難得的好天氣。

景星慶云,祥云瑞彩,長街浩浩蕩蕩,紅鸞天喜,溢巷填街,屯街塞巷,昨日城西一場大火也沒吸引開百姓們的注意力,大早上就出家門看丞相娶親。

“誒!今日來接親的還有兩個皇子呢。”

“丞相可真是好大的面子。”

有小童蹲在街邊數了半個時辰,都沒數清楚究竟抬了多少個紅木箱子,轉頭對自家娘親說,“娘,我日后娶媳婦兒也要送這么多箱子嗎?”

婦人連忙捂住小童的嘴,“這個是聘禮,你就是把娘和爹都賣了,也沒有里頭兩個箱子的寶貝值錢。”

高樓之上,趙宗煬趴在闌干邊看熱鬧,“當時還嘴硬說不喜歡,現在還不是巴巴兒去成親。”

對座的蕭煥一臉漠然,“人家成親,你這么興奮做什么。”

“大喜日子,反倒是你,一臉死氣沉沉。”趙宗煬白了他一眼,“若非要和十郎演不熟,今日陪他迎親的怎么會是那兩個廢物。”

趙玥被關了半年,張貴妃求了許久,才讓趙啟允了讓趙玥陪謝識瑯接親。

至于趙昇,雖然前有琉璃傳出謝識瑯同謝希暮的丑聞,但趙昇很快在圣上面前表示自己識人不清,不知道此女心思如此歹毒。

后來又給丞相府送了不少禮,賠禮道歉,今日這才能一同來接親。

蕭煥沒好氣道:“這兩個人在一塊,能有什么好結局。”

一個偽君子,一個黑心狐貍。

只能說壞得登對。

趙宗煬嗤了聲:“我看你是瞧希兒生得漂亮,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,你們好歹算親戚,也有你這樣說話的。”

“你懂個屁。”蕭煥重新看下去,長街上,郎君身騎高馬,衣裳紅得刺眼。

*

黃銅鏡前,美人顧盼生姿,仙姿佚貌,讓妝娘都看得挪不開眼。

“姑娘今日真美。”曉真感嘆。

阿順糾正:“什么姑娘,是夫人,咱們自己房里可不能說錯了,惹人笑話。”

謝希暮興許也是頭次聽到這個稱呼,低垂著眉眼,略顯赧然。

妝娘看著鏡中人,夸道:“夫人前額生得飽滿圓潤,是個有福澤之人,日后丞相一定會很疼愛您的,奴婢就先祝夫人同丞相恩愛白頭、早生貴子。”

謝希暮掩唇,掃了眼阿順,“什么貴子不貴子的。”

阿順連忙將銀子塞給妝娘,“承你吉言。”

屋外忽然響起叩門聲,曉真以為是楊夫人,連忙去開門,沒成想對上了另一張臉,面上笑容一僵。

謝希暮也看了過去,下一刻,便讓阿順帶著妝娘下去喝杯茶。

曉真意外地看了眼來人,又擔憂地看向謝希暮。

“你也下去吧。”

曉真得女子吩咐,還是離開了主屋。

來人將披風解下,露出蒼老疲憊的面容,看著謝希暮這身紅妝,一時間也忘了該說什么。

“今日是臣女大婚,太后娘娘專挑這個時候來,是想要來阻攔我的婚事的嗎?”

謝希暮起身,一雙漂亮的眸子看向老婦,里頭什么情緒都沒裝,因為她清楚得很,樂安沒了,稱病不出的太后便是被這陣風吹來的。

究竟是來找麻煩,還是做別的,她倒是好奇。

太后深深看著她,比上回見面還要顯得蒼老得多,先前只是兩鬢斑白,眼下已滿頭華發,“昨夜,是你動的手?”

甜水巷生的大火,生生燒到了縣主府,火勢兇猛,燒了一整夜,什么都燒沒了。

“若我說是。”謝希暮扯起唇,凝視太后,“您要殺了我嗎?”